山居无岁月
天青回了长平镇，她离开时谢家山窑烧的第一口瓷，按照她计划中设想的一样卖的很顺利。
因是第一次动手烧瓷，没有太多经验，所以这些瓷器烧出来并不怎么出色，最后只能算得上是贱卖。不过亏本还是算不上的，也挣了几个银子。
“接下来呢？打算怎么办？”谢雨过问道，“继续往下烧？”
谢家天井中，谢家诸人除了躺在床上不能动的谢君宝，林钰娘、一空和谢雨过、天青都坐在石桌前，看着那八十两银子，作接下来的打算。
天青也仔细思考了一下，烧一趟瓷这样长的时间，第一次能全部卖出去是因为销路广，第二次卖起来就没这么简单了。况且各路藩镇王举旗而战的消息已经传便了整个大祁，连林钰娘这样足不出户的妇人都知道外面开始打仗了。
“嗯。”天青吐了口气，点头道：“只能这么办了，继续烧。”
谢雨过却站起来反对道：“不行，上一次你就是开了个头撒手不管了，留给我和一空一堆烂摊子收拾。”
“这次不会了，一切我自己来不用你帮我。”天青瞪了谢雨过一眼。
谢雨过却一嘲笑道：“说得好听，等你们夫子回来你那书院不去了？”
“本来就没打算再去了。”
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谢雨过收起嬉笑，伸手抵在天青额头上，严肃地问道：“什么意思？你这出门一趟到底怎么了？脑子烧坏了？”
天青拍掉他的手，“你别管，我自己有分寸。”
“好。”谢雨过点了点头，“那我走了，宋记那差事我辞了。”
“嗯？”天青本点了下头，狐疑道：“你又打算作什么妖？”
谢雨过拿指节敲了敲天青的额头，道：“怎么我一做什么就是作妖，你自己一干什么就是有分寸呢？”
说完谢雨过就走了，后来天青没有察觉，过了一段时日她才反应过来，谢雨过真的离开了。
本来烦心事就很多，天青晃了晃脑子，甩掉那些让人心累的事。她已经开始默默筹烧第二窑瓷，因从江泊阳那里拿来了配方，有些工艺需要好好细致研究。
第一次赚了点银子，这次天青便雇了一些工人。不是没有考虑过现在拿这些配方出来烧瓷会不会太过于招摇，但天青已经仔细权衡过了。趁着藩镇王们举旗战争爆发，朝廷没有精力再来顾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况且谢家瓷消失了这么多年，恐怕也没有几个识货的。
天青已经放着胆子干了，这一日却碰见宋和回来了。
天青恰好带着一伙山工们到刘记酒楼去吃饭，忙了月余来，还没有请大家好好吃一顿饭。天青不是周扒皮，光靠榨取山工们劳力而不给些好处的事，天青还做不出来，这样也不利于收服人心。
瓷器是个金贵东西，常常需要妥善轻放，一旦碰碎了前功尽弃。
天青以为刘福会在店里，跑到柜台去套近乎，看看能不能给加两个菜，分量足些。却被掌柜抬的老大叔告知，“小老板一月前就走了，说是有自己的事，让老板都不要管。”
天青挑了挑眉，这才想起来谢雨过好像也是一个月前离开了。天青一时还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关联，但是向来谢雨过有一空跟在身边，所以天青也没太在意过。
正好宋记一个小厮跑来找天青，满脸堆着笑说道：“青姑娘，我家少爷回来了，说是有事找你，走走你现在去我们店。”
宋记和刘家酒楼就开在两对门，向来喜欢互相抬杠。果然老掌柜就气咻咻地道：“小栗头，人青姑娘是带人来我们家吃饭的，怎么着你们家的几块石头能啃了顶饱？”
镇上人人都互相熟悉，这样的拌嘴互相并不会真正生气，却是日常生活不可少的一剂调料。不然活得该有多沉闷，乒乒砰砰锅碗瓢盆叮打碰撞出来的烟火气才叫生活。
宋和找她，会不会是上次在江家的事？天青心里冒出来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原本说好了要互相忘记的事，没想到现在倒是日日出现在她眼前。炼瓷配方是从江泊阳那拿回来的，现在还有宋和这里一段公案。
天青一笑，朝楼上山工们招呼道：“大平儿你领着各位大叔先吃饭，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哎——好嘞，青儿姐你放心去。”大平儿清脆地应了一声。
大平儿是个机灵的孩子，年纪比天青还小上两岁。孤儿寡母无依无靠，镇上人家有点什么零碎活儿，他都去抢着干，赚点嚼用钱。
天青见他可怜，就带他到谢家山窑里做工，工钱照大人的给，大平儿听了很高兴，干事也勤快，常常知道护着天青。
天青跟着小栗头去了宋记，宋和正低头写字。
小厮领着天青来了，宋和抬头一笑。天青抿了抿嘴有些紧张叫了一声：“宋和哥哥。”
“坐。”宋和招呼天青坐下，低头将毛笔放进笔洗中，收起镇纸不写了。
天青有些局促不安，站着也没坐，脚下一下一下撵着地，吞了吞口水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和轻笑一声，伸手拍在天青肩膀上，道：“先坐下，这么生分干什么？”
“是上次江家那事？”天青不确定地问道。
宋和一愣，笑得明媚：“你想哪儿去了，不是那事，我要和你说说雨过的事。”
“谢雨过？”一听到是她哥的事，天青却是一拧眉，“他又在外面干什么坏事了？”
宋和摇了摇头：“没有，这回雨过可没惹事，他去参军了。”
“参军？”天青倒吸一口凉气，冷笑道：“这个不怕死的，他是嫌自己那条小命活得太长了吗？”
“天青你就是对雨过偏见太深。”宋和不赞同道，“哪个男儿立在天地间，不是志在四方，有一天扬名立万呢？”
天青一滞，本想问。那你呢？你也志在四方，想要扬名立万吗？只是宋和这样的性格倒不大像是会争强好胜之人，倒是江泊阳那样的盛气凌人颇适合争一争天下权柄。天青晃神，自嘲地笑笑，怎么又想到他了？
“发什么呆？”宋和笑了一声，天青抬眼看他，讪讪道：“你接着说，你刚刚讲什么？”
宋和无奈地摇了摇头，颇有耐心地重头道：“你知不知道当初你们骊山书院那些人都开始拥兵自立了？”
“怎会？”天青不可置信道，“他们不是上京赶考去了吗？”
“赶考？”宋和笑着揉了揉天青的包子头，“看来你是真在窑里面呆久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京城早就已经开始先打起来了，藩镇们还未到。太子在其母戚外族支持下，就已经先行登基，昏迷的老皇帝在梦里做了太上皇了。”
“对了，你认不认识你们骊山书院有个叫刘秀的？他就是婉怡刘贵妃的母家胞弟，现在受封威武大将军，手握兵权，拦在京畿之地，保卫皇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呢。”
刘秀？居然是刘秀，天青听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我听说他是个江湖人士，不曾听说过他居然是个皇亲国戚呀！”
“说到皇亲国戚，你们骊山书院还真不少。”宋和又道，“有一个被称作公子珩的原是梁王世子，想来是国姓叫萧珩了，也已经随着藩镇王们举兵而起了。”
“梁王，梁王当初不是还支持太子的吗？”一下接受的讯息太多，天青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着急问道：“那萧颀呢？就是公子颀，他不会也揭竿而起，又领一套人马吧？”
“天下这趟浑水也真够乱的。”说罢天青还评价道。
宋和一哂：“可不是，不过那萧颀倒未必另立人马，他本就是梁王长子，和萧珩是兄弟，他们还对立不起来。倒是骊山书院中那些学子跟着刘秀一派现在和公子珩他们那边一派算是正式成了两军阵营了。”
天青站起来拍了拍自己一片麻木的脸，一下子接受的消息太多，她还不能好好消化。她不过就在在山窑里埋头钻研了一个月的瓷器配方，外面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当真是山居无岁月啊。
天青脑子懵懵地走了两步，回头问道：“那咱们江南是否还能偏安一隅？仗不会这么快打过来吧？”
宋和敛了神色，认真道：“打过来没这么快，但影响肯定不少，特别是商家利益这一块。”
“此话怎讲？”天青又缩回步子，殷切问道。可别这么快，至少让她卖完这窑瓷再说。
宋和给她分析道：“按理说，西北那边藩镇王们要打到咱们江南来还真不易，至少他得迈过了京城再说，这个可不必担心。另外剩下的威胁就是刘秀和公子珩这两方了，但骊山好歹是他们受业的地方，现在两方拉锯的时候多少也不会插手动江南，除非等到有一天到了两军相争的时候才是江南沦陷。”
“怕就怕另外一种情况。”宋和说道这一顿，过了一会儿，许是想好了该怎么说，又继续道：“反正你早做打算，我知道你现在手中一批瓷还未出手，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说。”
“怕什么情况？”天青敏感地问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wcss.cc。万册小说网手机版：https://m.wcss.cc
因是第一次动手烧瓷，没有太多经验，所以这些瓷器烧出来并不怎么出色，最后只能算得上是贱卖。不过亏本还是算不上的，也挣了几个银子。
“接下来呢？打算怎么办？”谢雨过问道，“继续往下烧？”
谢家天井中，谢家诸人除了躺在床上不能动的谢君宝，林钰娘、一空和谢雨过、天青都坐在石桌前，看着那八十两银子，作接下来的打算。
天青也仔细思考了一下，烧一趟瓷这样长的时间，第一次能全部卖出去是因为销路广，第二次卖起来就没这么简单了。况且各路藩镇王举旗而战的消息已经传便了整个大祁，连林钰娘这样足不出户的妇人都知道外面开始打仗了。
“嗯。”天青吐了口气，点头道：“只能这么办了，继续烧。”
谢雨过却站起来反对道：“不行，上一次你就是开了个头撒手不管了，留给我和一空一堆烂摊子收拾。”
“这次不会了，一切我自己来不用你帮我。”天青瞪了谢雨过一眼。
谢雨过却一嘲笑道：“说得好听，等你们夫子回来你那书院不去了？”
“本来就没打算再去了。”
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谢雨过收起嬉笑，伸手抵在天青额头上，严肃地问道：“什么意思？你这出门一趟到底怎么了？脑子烧坏了？”
天青拍掉他的手，“你别管，我自己有分寸。”
“好。”谢雨过点了点头，“那我走了，宋记那差事我辞了。”
“嗯？”天青本点了下头，狐疑道：“你又打算作什么妖？”
谢雨过拿指节敲了敲天青的额头，道：“怎么我一做什么就是作妖，你自己一干什么就是有分寸呢？”
说完谢雨过就走了，后来天青没有察觉，过了一段时日她才反应过来，谢雨过真的离开了。
本来烦心事就很多，天青晃了晃脑子，甩掉那些让人心累的事。她已经开始默默筹烧第二窑瓷，因从江泊阳那里拿来了配方，有些工艺需要好好细致研究。
第一次赚了点银子，这次天青便雇了一些工人。不是没有考虑过现在拿这些配方出来烧瓷会不会太过于招摇，但天青已经仔细权衡过了。趁着藩镇王们举旗战争爆发，朝廷没有精力再来顾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况且谢家瓷消失了这么多年，恐怕也没有几个识货的。
天青已经放着胆子干了，这一日却碰见宋和回来了。
天青恰好带着一伙山工们到刘记酒楼去吃饭，忙了月余来，还没有请大家好好吃一顿饭。天青不是周扒皮，光靠榨取山工们劳力而不给些好处的事，天青还做不出来，这样也不利于收服人心。
瓷器是个金贵东西，常常需要妥善轻放，一旦碰碎了前功尽弃。
天青以为刘福会在店里，跑到柜台去套近乎，看看能不能给加两个菜，分量足些。却被掌柜抬的老大叔告知，“小老板一月前就走了，说是有自己的事，让老板都不要管。”
天青挑了挑眉，这才想起来谢雨过好像也是一个月前离开了。天青一时还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关联，但是向来谢雨过有一空跟在身边，所以天青也没太在意过。
正好宋记一个小厮跑来找天青，满脸堆着笑说道：“青姑娘，我家少爷回来了，说是有事找你，走走你现在去我们店。”
宋记和刘家酒楼就开在两对门，向来喜欢互相抬杠。果然老掌柜就气咻咻地道：“小栗头，人青姑娘是带人来我们家吃饭的，怎么着你们家的几块石头能啃了顶饱？”
镇上人人都互相熟悉，这样的拌嘴互相并不会真正生气，却是日常生活不可少的一剂调料。不然活得该有多沉闷，乒乒砰砰锅碗瓢盆叮打碰撞出来的烟火气才叫生活。
宋和找她，会不会是上次在江家的事？天青心里冒出来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原本说好了要互相忘记的事，没想到现在倒是日日出现在她眼前。炼瓷配方是从江泊阳那拿回来的，现在还有宋和这里一段公案。
天青一笑，朝楼上山工们招呼道：“大平儿你领着各位大叔先吃饭，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哎——好嘞，青儿姐你放心去。”大平儿清脆地应了一声。
大平儿是个机灵的孩子，年纪比天青还小上两岁。孤儿寡母无依无靠，镇上人家有点什么零碎活儿，他都去抢着干，赚点嚼用钱。
天青见他可怜，就带他到谢家山窑里做工，工钱照大人的给，大平儿听了很高兴，干事也勤快，常常知道护着天青。
天青跟着小栗头去了宋记，宋和正低头写字。
小厮领着天青来了，宋和抬头一笑。天青抿了抿嘴有些紧张叫了一声：“宋和哥哥。”
“坐。”宋和招呼天青坐下，低头将毛笔放进笔洗中，收起镇纸不写了。
天青有些局促不安，站着也没坐，脚下一下一下撵着地，吞了吞口水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和轻笑一声，伸手拍在天青肩膀上，道：“先坐下，这么生分干什么？”
“是上次江家那事？”天青不确定地问道。
宋和一愣，笑得明媚：“你想哪儿去了，不是那事，我要和你说说雨过的事。”
“谢雨过？”一听到是她哥的事，天青却是一拧眉，“他又在外面干什么坏事了？”
宋和摇了摇头：“没有，这回雨过可没惹事，他去参军了。”
“参军？”天青倒吸一口凉气，冷笑道：“这个不怕死的，他是嫌自己那条小命活得太长了吗？”
“天青你就是对雨过偏见太深。”宋和不赞同道，“哪个男儿立在天地间，不是志在四方，有一天扬名立万呢？”
天青一滞，本想问。那你呢？你也志在四方，想要扬名立万吗？只是宋和这样的性格倒不大像是会争强好胜之人，倒是江泊阳那样的盛气凌人颇适合争一争天下权柄。天青晃神，自嘲地笑笑，怎么又想到他了？
“发什么呆？”宋和笑了一声，天青抬眼看他，讪讪道：“你接着说，你刚刚讲什么？”
宋和无奈地摇了摇头，颇有耐心地重头道：“你知不知道当初你们骊山书院那些人都开始拥兵自立了？”
“怎会？”天青不可置信道，“他们不是上京赶考去了吗？”
“赶考？”宋和笑着揉了揉天青的包子头，“看来你是真在窑里面呆久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京城早就已经开始先打起来了，藩镇们还未到。太子在其母戚外族支持下，就已经先行登基，昏迷的老皇帝在梦里做了太上皇了。”
“对了，你认不认识你们骊山书院有个叫刘秀的？他就是婉怡刘贵妃的母家胞弟，现在受封威武大将军，手握兵权，拦在京畿之地，保卫皇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呢。”
刘秀？居然是刘秀，天青听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我听说他是个江湖人士，不曾听说过他居然是个皇亲国戚呀！”
“说到皇亲国戚，你们骊山书院还真不少。”宋和又道，“有一个被称作公子珩的原是梁王世子，想来是国姓叫萧珩了，也已经随着藩镇王们举兵而起了。”
“梁王，梁王当初不是还支持太子的吗？”一下接受的讯息太多，天青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着急问道：“那萧颀呢？就是公子颀，他不会也揭竿而起，又领一套人马吧？”
“天下这趟浑水也真够乱的。”说罢天青还评价道。
宋和一哂：“可不是，不过那萧颀倒未必另立人马，他本就是梁王长子，和萧珩是兄弟，他们还对立不起来。倒是骊山书院中那些学子跟着刘秀一派现在和公子珩他们那边一派算是正式成了两军阵营了。”
天青站起来拍了拍自己一片麻木的脸，一下子接受的消息太多，她还不能好好消化。她不过就在在山窑里埋头钻研了一个月的瓷器配方，外面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当真是山居无岁月啊。
天青脑子懵懵地走了两步，回头问道：“那咱们江南是否还能偏安一隅？仗不会这么快打过来吧？”
宋和敛了神色，认真道：“打过来没这么快，但影响肯定不少，特别是商家利益这一块。”
“此话怎讲？”天青又缩回步子，殷切问道。可别这么快，至少让她卖完这窑瓷再说。
宋和给她分析道：“按理说，西北那边藩镇王们要打到咱们江南来还真不易，至少他得迈过了京城再说，这个可不必担心。另外剩下的威胁就是刘秀和公子珩这两方了，但骊山好歹是他们受业的地方，现在两方拉锯的时候多少也不会插手动江南，除非等到有一天到了两军相争的时候才是江南沦陷。”
“怕就怕另外一种情况。”宋和说道这一顿，过了一会儿，许是想好了该怎么说，又继续道：“反正你早做打算，我知道你现在手中一批瓷还未出手，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说。”
“怕什么情况？”天青敏感地问道。
请收藏本站：https://www.wcss.cc。万册小说网手机版：https://m.wcss.cc